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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05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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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hapter 051

靜默了一盛夏的期待,在高校的開學熱潮中迎來了結局。作為人生的一個新的征程,大部分家庭舉家之力,將自家寶貝送進大學的校門。

塗漫漫考了最好的學校,也不影響她在家裏的地位,依舊是沒人愛的可憐蟲。她背著大大小小的行囊,坐著硬座從一千公裏外的餘桑市跋涉而來。

京南大學的迎新志願者早在火車站外等候,在人群中找到目標,得知是校友後就幫忙拿著行李上車。

相比於其他新生的激動,塗漫漫面色如常,或許是提著洗的發白家用化肥的袋子,沒人判斷出她是大學生。她又不是會主動尋求別人幫助的性格,硬撐著提著兩手的重物,估算了下距離專車的距離,打算自己硬著頭皮走過去。

“是京大的學生嗎?”高思文在窘迫時出現,不有拒絕接過裝著被子的袋子,笑得比當日的太陽還燦爛:“你好聰明哦,我大一怎麽就沒想到用這種袋子,輕便容量大,我當時為了裝被褥傻傻地用了兩個大行李箱,一路上搬上搬下,把我的腿搞得好多塊青紫。”

這世界上有很多種人,有些人能在化解別人的窘境時,還能照顧到別人的自尊心。

毫無疑問,高思文就是這種人,她用著不會讓人覺得唐突的話,在最短的時間了解著想要掌握的訊息:“你是自己來的嗎?你家遠不遠啊,如果真的遠的話,那就太打擊人了,我大一可沒那麽勇敢,甚至住在這裏的第一個晚上還哭著鼻子呢?”

塗漫漫坐在靠窗的汽車上,聽著耳邊的讚美之詞,垂下的手放在膝蓋處,把在火車上被人蹭上的油漬蓋上,才低聲回答:“還行,餘桑市。”

“一千公裏?這叫還行啊?”高思文豎起大拇指:“你比大老爺們還要爺們一些!路上估計折騰不輕,你先閉眼睡會,到學校了我叫你。”

“嗯。”塗漫漫應了聲便閉上眼,倒不是因為困,純粹是不知怎麽接話,哪怕她知道高思文是善意的,她仍舊沒有與之侃侃而談的能力。

到學校後,在她再三拒絕下,高思文以“任務”為由,跟著她跑上跑下,甚至幫她收拾好床鋪。

“差不多了。”高思文拍了拍滿手的灰塵,笑盈盈地擡頭望著床上的人:“我有件事不知道該麻煩誰,你能不能幫我下?”

塗漫漫一楞,隨即點頭:“好。”

高思文笑出聲:“不問問我什麽事就答應,真不怕我把你賣了?”

塗漫漫沒想到會聽見這麽回答,有些不知道說什麽,在高思文提出需求時,她非但沒有覺得對方另有所圖,反而渾身一松,生怕這個人情不知如何去還。

“真不是開玩笑,你真的是我見過最特別的女生。”高思文眼裏閃著欣賞,也不再逗她了:“現在暫時還不需要,等我需要時,過來找你。”

塗漫漫仍是話少得可憐:“好。”

“你先好好收拾吧。”高思文轉身朝著門口走,揚起手裏的工作證:“你看過我的名字了,公平起見,你得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?”

塗漫漫乖乖回答:“塗漫漫。”

“漫漫?”高思文思考了下,打了個響指:“關關難過關關過,前路漫漫亦燦燦的漫漫?”

塗漫漫下意識放緩了呼吸,點頭的同時,還是接了句破壞氛圍的話:“嗯,三點水的漫。”

不知是天性愛笑,還是對她的冷笑話受用,高思文又樂得找不到眼睛,直到手機響起,才擺手說了再見:“記得我們的約定,我的忙,你已經答應了喲,不可以反悔!”

塗漫漫看著人去樓空的地方,像是被傳染一樣,遲鈍露出一個淺笑:“不會反悔。”

一天,兩天,一周,半個月……

塗漫漫都沒等到高思文來找自己,失望是有的,但繁重的學業和忙碌的兼職讓她也無暇想的更多。直到一個月後,她回到宿舍被舍友告知有個人來找自己,她眼睛亮了下,又聽到高思遠放下一些東西就離開了。

一個超級大的紙箱子,最上面被膠帶密封的嚴實,貼著一張綠色的樹葉便利貼,娟秀的字寫著:給漫漫。

她帶著疑惑拆開,看見裏面琳瑯滿目的小東西,最上面的紙條寫著“需要你幫的忙在最下面的一張信封裏”。她只好小心翼翼將裏面的東西拿出來,有帶著標簽的帽子,有小兔子形的書夾,粉色小風扇,一套大小不一的收納箱,暖寶貼,自拍桿,帶著包裝盒的護手霜,剪刀套裝,幾本全新記事本,針線盒……

幾十樣的東西擺在書桌上,像極了一個小型雜貨鋪,直到東西都要擺不下,信封才冒出一個頭角。

塗漫漫咬著唇,打開信封抽出裏面的一張紙,字跡如便利貼上的如出一轍。

“漫漫:有沒有想我呀?是不是等我都等的心急了?看路上的每一個美女都能看到我的影子?好可惜,看不到你害羞的樣子,我呢,最近找了一個不錯的實習工作,公司氛圍以及領導同事都挺好的,唯一難受的就是離京大有點遠。”

她看著信封上的俏皮話,腦海自動腦補出高思文的腔調,明明兩人也只有一面之緣,卻格外一見如故。

“我買的好多寶貝也都沒辦法帶走,扔掉我會有負罪感的,思來想去,只好托你來照顧我這些寶貝了。我知道你現在想拒絕我,但我告訴你晚嘍~等你看到這封信時,我估計應該早就跑路了,所以你只能答應,嘻嘻!”

“雖然我們認識的時間不長,相處的時間也很短,但我真的特別喜歡你,就說不上來的喜歡,總覺得你身上有一種我羨慕的東西,你要問具體是什麽,我還真回答不上來。我問過餘桑市的同學,說你的名字在夏天在紅色條幅上燃燒了數百天,我從第一眼看見你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!”

“扯得有些遠了,總而言之言而總之,遇見是對於我來說是件幸運的事,在你之前,我真的沒這麽對一個人念念不忘,也請你相信,你真的是個特別美好的女孩,下次見面時,記得要對我笑哦!”

思緒跟隨著記憶的牽引,越過時間的洪流,讓人經不住的恍惚。

隨著感動見縫插針地填滿每一個毛孔,這一瞬仿佛隔著光年的間隔,看到了數年前盛夏裏朝自己伸過來的手。

“太勉強的話,拒絕也沒有關系。”高思文的話將人拉到現實,她向來不是喜歡強人所難的人,在塗漫漫長時間的沈默裏,她轉而改口 :“我下午還約了一對情侶,人家可是如假包換,我看過照片還不錯,沒準效果也能達到我的預期。”

塗漫漫想起曾信誓旦旦許下的承諾,後來的日子裏,她和高思文再也沒有見過,她的那句謝謝甚至都沒有機會說出口。而現在,她總算等來了機會,於是眼眸中的猶豫全變成堅定:“好。”

“沒關系,我理解,如果是一個陌生人突然拉著我做這麽奇怪的事,我估計也會拒……”高思文順著話生怕塗漫漫愧疚,攝影機都扛在肩上,收拾東西走之前才反應過來:“你說什麽?”

塗漫漫迎著她的目光,緩緩一笑:“我確實沒有鏡頭感,還請你多多擔待。”

高思文先是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,甚至掐了一下大腿,痛感提醒她不是幻覺後,她驚喜的眉梢幾乎要飛起來:“當然當然!”

“那個,”塗漫漫扯了扯自己身上稱得上老古董的衣服,她比任何人都知道算不得好看,但她來的匆忙,哪裏也有什麽多餘的衣服:“我穿這個沒問題吧?”

高思文下意識看向陳一歸。

“我覺得很好看。”陳一歸為了讓自己的話更具真實性,上下打量了兩遍:“和我的衣服蠻搭的。”

那可不得搭,他翻箱倒櫃找出的同色系,在鏡子前捯拾了半個小時。

高思文隨即拍定:“好,那就開拍。”

確實不需要什麽技術含量,高思文架起攝影機後,只讓他們並排隨意地走著,其他的都交給她的專業能力。

鏡頭中的長短焦調整,畫面也在清晰和模糊中切換,走廊裏的人與物融合,鮮活又生動的畫面隨著快門鍵的按下,短暫的一秒也定格成了永恒。

塗漫漫很想忽視掉那個黑漆漆的鏡頭,可餘光像是裝上了定位,無論怎麽努力,視線用繞不過旁邊這個真實存在的機器。

一緊張就會出錯,逐漸亂了個步調,隨著旁人再也抑制不住的輕笑聲,她懊惱地停下了同手同腳的姿勢,忍著臉上的燥意:“餵,你別老是盯著我,不然我一緊張就出錯。”

陳一歸極其配合地別開眼:“好,我不看你。”

“你最好是。”塗漫漫嘟囔了兩句,努力讓註意力分散,不斷暗示自己:“正常走路正常走路,一二一,一二一,左右左,左右左……”

陳一歸看到的大多都是鎮定的塗漫漫,無論是排名榜上一騎絕塵的學霸,亦或是輔導功課淵博的小老師,就像是影碟機的DV,他好像只能看到塗漫漫有關冷靜的A面。

此刻那張更為真實的B面展露出來,他墨色的瞳孔裏中倒影著腳步再次錯亂的女生,眼眸裏是化不盡的柔情,在看到塗漫漫沒站穩的腳,眼皮手快地環住她的腰。

“沒事吧。”陳一歸輕蹙眉頭,柔情的眼底迅速變成驚慌失措,語氣再也沒了平時的散漫:“先別大幅度的動,看看扭到腳了嗎?”

塗漫漫全部的註意力都在兩人的姿勢上,她的腦袋半垂著望著地面,平時前方能看到兩人的腿,整個人像是被攔腰分成了兩部分。想到旁邊還有個觀眾,觀眾還帶著攝像機,血液順著她詭異的姿勢,逆流到頭頂,整張臉爆紅。

高思文自然沒放過精彩的一幕,快速地移動位置恨不能轉一圈,快門按地快冒火。

“先把我扶正了。”這個姿勢堪比倒立,沒一會就覺得頭昏腦漲,塗漫漫只感覺心跳聲在耳邊回蕩,緩過神,都不敢和陳一歸對視。

“效果非常好。”高思文對眼前的小插曲滿意極了,方才走路的照片意境不錯,但還是缺了點暧昧的氛圍,結果效果說來就來,未經雕琢的自然動作比刻意擺拍有張力多了。

她估摸著素材夠用了,揚起按開門的手,招呼著兩人回頭:“換個姿勢,你們面對著面,然後看著對方。”

這一鬧下去,塗漫漫方才的緊張感全消失,幹脆破罐子破摔,聽著指令轉過身,望向陳一歸的眼神比入黨還堅定。

陳一歸稍稍低頭,迎上她的目光,唇角噙著顯而易見的笑意,長而卷的睫毛遮掩著眼底的溫柔。

“好,別動哈。”高思文將視線移到鏡頭裏,瞧著屏幕裏的兩個登對的璧人,喜不自勝地按著快門。

拍了張滿意的圖後,她移開鏡頭朝著兩人喊:“別動,把腦袋扭過來,看我這。”

塗漫漫的嚴肅表情差點崩盤,聽見這句話,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慌不疊地扭過去。

哪怕視線裏沒了陳一歸,她仍舊是一陣心悸,腦袋亂哄哄,似乎仍能感到落在身上的那道視線,耳根子紅透之前,她壓低聲音提醒:“看鏡頭。”

陳一歸垂眼盯著小圓腦袋看了幾秒,散漫地拖著長調:“聽你的。”

在漫長的分秒中,兩人早沒了陌生感,熟稔又默契,只是隱隱還有一層未捅破的窗戶紙,維系著表面的平靜。

塗漫漫反覆深呼吸幾次,壓下瘋狂跳動的心率。她暫且還沒做好充足的準備面對平靜下的波濤洶湧,只得假裝察覺不到,卻又知道對方早在蠢蠢欲動,或許風吹草動間,假象的平和就會打破。

但,她的原則是:能拖一天是一天。

高思文樂得嘴角都快飛上天,看著鏡頭裏兩人,都忍不住感嘆自己年齡上來了。

那兩人眼眸清澈而明亮,未摻雜半分雜質,臉紅的雙頰,對視連著彼此的心動,無處可藏的熱烈,如山間明月,如湖海清泉,貫徹光陰的那束風裏,散著獨屬十七歲青澀朦朧的氣味。

她看著被定格的畫面,擡起頭,沖對面招招手:“漫漫,笑一下啊!”

塗漫漫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,整個人被一種難言言喻的力道貫穿擊中,記憶裏那張珍藏早已發黃的紙上,時隔數年,從當事人的口中一字一句念了出來。

這一刻,熱淚盈眶開始變得具象化。

網上有段話很流行,是一本書的書評,大概意思是人生中很多事情具有延後性,年少無知時扣下的扳機,當時風平浪靜,以為無事發生,可數年後,子彈伴隨著風聲正中眉心。

而在塗漫漫與高思文這段故事裏,高思文則是懷揣著善意扣動扳機的人,那時她或許並沒有想到那封信,那些善意,以一種永恒的方式在另一個人生裏猶如啟明星般,熠熠生輝。

此刻這句話,像那顆穿越時空的子彈,出其不意的命中塗漫漫。

黑漆漆的鏡頭後,藏著這麽多年來她一直想見的人。塗漫漫感覺到世界在不斷虛化,在霧氣凝結成淚滴,在話落之前,她咧嘴一笑。

“哢嚓”一聲,遲到數年的笑容姍姍來遲,完整記錄在膠片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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